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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袍为其名声所累,真假之辩路遇尴尬

都知道大红袍的名气大,是茶品中的名门贵胄,送茶礼的不二之选。可有谁知道,名门之后,时常遭遇尴尬,被调高声厉的老爷太太,指着大红袍的鼻子说,你们都是假的!

担着家乡的出产,四处吆喝叫卖的崇安(武夷山市旧称)乡亲,一旦遇到这样的指责,每每是憋红了两腮瞪圆了双眼,硬是在嘴角两边挤出一丝笑意来,说,我们的家乡山好水好人好茶也好嘞!当然,也有那气壮腰直,转睛目视他方,嘴里说放屁的。

真是可怜武夷茶人心!到如今依然坚守祖宗的家传,一年只是认认真真做一季春茶,采枝剪叶勉强做点冬片以利来春茶树生长,在普洱、铁观音的商业天下里挤出条缝隙挺拔生息。不愿意弯腰媚俗的大红袍,注定要像那傲雪的寒梅、泰山顶上的青松,卓尔不群、出类拔萃。

有什么茶能像大红袍这样有力拔山兮的劲道?势大力沉的大红袍,能生生地将个老茶客雷趴下,压得你憋住气不能轻易出声;有什么茶能像大红袍这样姿态万千,个性鲜明?大红袍的名下,俊男靓女,不胜其数,多年的老茶客,也会经常遇到前所未见的“新”品;有什么能像大红袍这样风姿绰约,芳香馥郁?做到极致的一泡大红袍,活脱脱就是那临风出浴的杨贵妃,肤润肌香,可望而又遥不可及:又有什么能像大红袍这样淋漓尽致地体现制茶师傅的趣味和追求?有的茶做得让人一品就知道是为哪样的人群制作的,商业气息忒浓。而有的茶人却能在自己的茶里执着地追求着对一泡茶天性的理解,一骥绝尘,在既遵循自然又超越自然的茶道里,寻求一泡茶最美的自然表现。

很难说得清究竟是武夷茶造就了与之相关的各种茶道世相,还是武夷茶人成就了武夷茶的千姿百态。总之,不仅武夷茶迷人深邃,在武夷茶道上,除了那些嗅着铜臭遍地找金的奴才,还真有那么些举止散漫、性格特异、忘情山水、嗜茶如命的茶疯子,他们有的像庙里的和尚道士,口中念念的都是些玄理名言,半文半白,显出一幅不懂装懂的模样来。也有的口若悬河,气冲牛斗,张口就忍不住要痛斥那些在茶事茶道和各类名教大家间穿凿附会的掮客。他们嘴巴闲暇时最爱的,也许是挎上武装到牙齿的照相设备,漫山遍野四处乱爬,将撩人逗眼的奇珍异物、美女香草统统收入囊中。之所以称呼这帮人作“茶疯子”,是因为他们大多还亲自上山找茶、采青、制茶,到过多数人没到过的山谷深涧,见过多数人没见过的老树灵芽,且他们大多都自以为独领制茶真经,提起当下的茶事茶道,常有卫道弘法的悲悯情怀。

谁说武夷茶道不精彩呢?苏东坡当年要是被贬到武夷山而不是岭南,喝的是武夷茶而不是吃岭南的荔枝,兴许会不会留下类似“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的名句也未可知。可惜和武夷结下一世缘分的是一介儒生朱熹,他一心一意格物致知,存天理灭人欲,忙着舌战当代群儒,办学育人,赈灾济困,根本无意寄情山水寻芳猎艳。据说唯一的绯闻,是年老时勾引了一个庵中的尼姑为妾。但即便乏味如朱夫子,其后世的显赫名声,以及当时来武夷造访夫子的陆游、辛弃疾、陆象山等等,都给与和武夷有关的点点滴滴增加了几分“文化”的味道。

如此说来,大红袍为其名声所累,与大红袍的身世,与名声在外,以“大红袍”为统称的武夷岩茶的品质优劣无关。说到点上,大红袍实在是为当代旅游所累,为牵强附会生拉硬扯的伪文化假文化所累。

当代旅游经济异军突起,演而为许多地方经济的收入支柱,武夷山也是一个经典案例。为了旅游业的发展,甚至将老祖宗留下的美名“崇安”也改作了今天的“武夷山市”。不用什么高音喇叭,扯开嗓门,冲着潜在的游客喊话,直截了当。众多外地游客来到武夷山九曲溪边,被导游小姑娘小伙子拉倒九龙窠石崖上的六株茶树下,由导游小姑娘小伙子一字不拉地背诵他们在标准化的导游考试教材上学来的“民间传说”,了解着“大红袍”的来历。那所谓传说的内容无需再次赘述,总之是为了当代旅游业发展的需要而编造出来的既非“民间”也不“文化”的旅游业台词。只是经不起千万次的重复,如今这样的旅游台词,俨然已经很“民间”,很“文化”,登堂入室,弄假成“真”了。

九龙窠岩上的几株大红袍自2006年起已经不再采摘用于制作茶叶。今天作为武夷“四大名枞”之一的大红袍,是由农业科研人员通过无性繁殖的技术,用九龙窠上的几株大红袍为母树而培育成功的子孙后代。

这后代中有两个品种最为著名,即北斗一号和奇丹。可也就是因为这两个子孙都是气质非凡、血统高贵,难免彼此之间时不常地争得面红耳赤,都说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纯粹没带点滴异质的嫡传贵胄,顺带还将多少茶人茶客也卷了进去,各执一词,一时半会儿还真难识庐山面目了。

好在有一点共识:北斗奇丹都是大红袍的子孙,岩骨香韵高贵典雅,因此而能与水金龟、白鸡冠、铁罗汉并列武夷岩茶四大名枞。

然而敢问客官,您的茶道上,遇见过有骨、有香、有境界的北斗奇丹?诸君若能在旅游观光,戏说大红袍之余,与三五好友宾朋把盏品茗武夷岩茶,当能拨云见日,在众多伪文化假文化的弥彰之外,品到好茶,看到新世纪里正在伟大祖国的大地上火热上演的茶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