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拜伦那几句充满了浪漫想象的诗句影响,一直都很向往去正山小种的发源地——武夷山的自然保护区桐木。然而由于冬季封山、交通不便等原因,前3次皆未能成行。这一次,终于联系上了自然保护区的一个朋友,得以进入桐木,并在正山小种的核心产区——江墩和庙湾进行了为期10天的田野调查。
武夷山所产的茶可分为两个大类,一类是武夷岩茶(乌龙茶),以武夷山风景区及其周边地区为主要产地;另一类是正山小种属红茶类,以自然保护区桐木为主要产区。正山小种又称桐木小种或星村小种,它采用全发酵、并用松香烘青焙干等区别于乌龙茶的特别工艺,所以其形、色、香、昧也别具一格。在桐木期间,经朋友介绍,我住在江墩的骏德茶厂——梁骏德茶师家。这几年正山小种中的特品“金骏眉”就是由梁骏德师傅最先创制的:金、银、铜是加在茶叶品名前以区分等级。从2005年第一批金骏眉在桐木试制成功以来,正是金骏眉将桐木的红茶推向了历史上的又一个鼎盛期。不仅在武夷山的三姑度假区,就连福州、厦门的一些茶叶店铺也纷纷换上了“正山小种”的店招,大肆宣传桐木红茶。
骏德茶厂所在地江墩是一个村民小组,桐木一共有12个自然村,三港是桐木行政村的村部所在地,而江墩和庙湾则是其中两个较大的村民小组,也是正山小种的核心产区。道光三年(公元1823年),法国神父罗文正在挂墩建立天主教堂,因此现在三岗、挂墩、七里的村民仍然信仰天主教,而江墩由于离教堂所在地较远,信仰天主教与佛教的居民各占一半。
江墩以江姓宗族为主体,村民大部分都有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粱骏德师父的父亲也姓江,后来招赘到梁家,他作为大儿子就跟了母亲姓梁,而他的三个弟弟依然姓江。江墩现在一共有38户,家家户户都做茶,村里一共有3座青楼,河对岸一座是集体制时期村里共用的一座。梁家现在用的这座“青楼”是上世纪80年代时,村里梁、蔡、江、杨4家人共同出资修建的。
当地人告诉我,江墩的风水正是“莲花出水处”,周围层层叠叠的山峦恰似一层层盛开的莲花花瓣,桐木溪从莲花中穿流而过。梁家的“青楼”斜对着骏德茶厂,背靠着校椅山——因山形像一把校椅,而校椅座位置上那户人家的儿子如今是江墩最有出息的,可见江墩风水之灵。正山小种的另一核心产区——庙湾,也以江姓为主,其实江墩江姓与庙湾江姓本是由同一开基祖公盖一公发展而来,但在清中期一次吃清明糅时,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两边打了起来,后来一部分人就迁到了庙湾,成了现在的庙湾江姓。两村的矛盾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江墩的人会读书,会写状纸,常写了状纸到县衙告庙湾江姓;而庙湾江姓大多身强力壮,常动用武力在半路将状纸抢去,并“教训”江墩江姓一番。于是当地至今仍有“文江墩,武庙湾”的说法。
梁师父告诉我,以前桐木做茶一般是立夏时工人到厂房,然后一起吃一餐饭,算是开山仪式。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也没有这类仪式了。每年采茶的时间并不固定,要看当年的气候如何。
在江墩,茶农们仍采用古老的“青楼”制作传统工艺的正山小种红茶。正山小种的初制工序为茶青一一萎凋——揉捻一发酵一过红锅——复揉——熏焙——复火——毛茶。桐木关一带在做茶季节时雨水较多,晴天较少,因此一般都采用室内加温萎凋。加温萎凋都在初制茶厂的“青楼”进行。
梁家的“青楼”是一幢4层结构的木楼,底层用大石头垒砌成了柴灶。由于是4户人使用,依照楼上的4个青间底层也隔成了4个灶门。旁边堆放着大量的松木和杂木以及铁锹等工具用于添柴加火:“青楼”的2层一般不直接使用,只是作为中间的隔热层。地面上用条砖铺成了一道u形的烟道,条砖之间留有缝隙,这样底层烧火时,热气和火苗即可从此缝隙进入2层的隔热层,既1更于迅速升温,也便于控制整个青楼的温度。但在熏焙时,也会利用2层的吊架。将捻揉发酵过的青叶抖散开倒在圆形竹筛里,再放在吊架上,让茶坯在干燥过程中吸收松香。
由于正值桐木的采茶季节,二三层的外围楼板上都铺着一层刚采来的茶青,油油地泛着光。而其中“金骏眉”的茶青就那么小小的一筛子,一颗颗细嫩的芽儿挤挤挨挨地躺在圆形竹筛里仰着小脸晒着日光浴——据说5.8万颗芽才能制成1斤金骏眉,金骏眉令人瞠目结舌的市场价,不由得使我想起了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曾将茶叶比喻为“绿色黄金(Green Gold)”,而用来形容金骏眉是再恰当不过了。“青楼”的三四层是萎凋间,地面上铺有竹席,萎凋时将茶青均匀地抖散在竹席上。多年的烟熏火燎,使得每一间房间的四壁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烟黑,梁大哥不时好心地提醒我不要挨着墙壁弄脏了衣服。“武夷十大怪”里有一怪是“正山小种国外卖”,讲的就是外国人特别喜欢这松熏红茶,而这浓厚的烟味当地人却喝不惯,因此红茶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都是专销国外的。